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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西风】老羊倌打官司(小说)

日期:2022-4-14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天麻麻亮,老羊倌就从炕上爬起。一夜未眠,早觉得浑身不舒坦。老伴也起来,洗了脸,把炉火生着。打了荷包蛋,泡上馒头,老羊倌呼噜呼噜几口扒下,老伴又将三个馒头装进褡裢,老羊倌穿上羊皮褂子,系好腰带,背上褡裢出了门。

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,老羊倌打个冷颤,回头望了望小院,关上庄门,蹒跚上路。

村子离公路五六里路。村子座落在峡谷中,没有一条像样的路,绊绊磕磕乱是石头。尤其这几天,结了厚厚一层冰,走不好滑一跤,老羊倌只好折一根树枝当拐棍,慢慢走。六十多岁的人,可经不起摔啊。

终于到了公路口,已经有一伙等车的人耐不住冻,捡来柴草烤火,轻烟随风乱撞。老羊倌心烦,不愿去沾光,就在人群不远处蹲下来。抖抖索索摸出纸条、烟末,卷根烟,烟末洒了一地。点着,狠狠吸几口,身上的倦意寒意驱走不少,心事却又像挥之不去的烟雾,涌上心头。他真想回去,快入土的人了,还争什么呀?何况是跟儿子。父子反目成仇,已经落下笑柄,自己再一告状,不就被人说“当大不正”了吧?他扔掉烟头,站起来,拍拍土,慢慢往回走。没走多远,又停下,老羊倌心里又翻起了浪:自己打官司,全是大儿子逼的。官司不打,小儿子的媳妇哪儿着落?再说这大儿子,连猪狗不如,不把咱当爹,咱还能咽下这口气?何况老伴一直坚决反对告儿子,昨晚费了一夜口舌直说得口干舌焦才劝她有了活络。到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罢,罢,罢,他狠狠地一跺脚,吃了秤砣铁了心,告他狗娘养的!

一声刺耳的喇叭声,车来了,挟裹着一团尘土。人们蜂拥而上,老羊倌好不容易挤上踏板,又被别人一屁股挤下来,只好等别人先上了,自己才颤颤巍巍攀进车门。车门边虎背熊腰的售票员早已不耐烦:“快快,磨蹭什么?”说着伸出孔武有力的臂膊,老鹰拎小鸡似的将老羊倌提起来,“砰!”地一声,合上车门。惊魂未定的老羊倌又被按到车门边座椅上。靠车窗是一位女郎,血盆大口黑眼圈,眼睛狠狠一瞪,屁股夸张地往里一挪,头甩过去,欣赏窗外景色。老羊倌迟钝的神经一颤,也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厌恶。老羊倌心里较劲:你讨厌我,我还憎恶你呢!你人不人鬼不鬼的。想着便掏出烟袋,卷根烟,点燃,刚吸一口,女郎扭过头来,右手夸张地一摆:“喂,老头,把烟掐灭,冲死人了!”老羊倌无奈,只好照办,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:你那身味儿,比烟更难闻!

“老头,买票!”售票员宽大的手掌比声音还快,早已伸在面前。想起刚才被拎得一幕,老羊倌心有余悸,小心地问:“县城几块?”“几块?十五!”“能不能少些?”“嫌多你下去,谁请你来着?就你知道讨价还价!”老羊倌自然不能下去,上贼船也得去县城。从夹袄里掏出一沓油腻的钱,抽出三张五块的,还没捏稳,早被阔手一把抢过去。

下了车,老羊倌顿觉手足无措,车辆如流,人行如蚁,一看就差点晕过去。这么大的地方,上哪找法院?四下张望中,发现一块铁牌挂在电线杆上:有困难,找民警。老羊倌念过几天书,这几个字是认得的。民警又上哪儿找?正着急,眼前一亮,大檐帽!老羊倌大喊一声:“哎,民警同志!”大檐帽转过身来,老羊倌迎上去,问法院怎么走。民警倒也热情,耐心讲解路线。老羊倌却越听越糊涂,什么街什么路,谁记得了?民警无奈,手一招来了辆招手停。民警让老羊倌上车,老羊倌死活不肯:这哪是我们坐的?县老爷坐的呀!民警见多说无益,掏钱付了,给司机交待过,硬是把老羊倌推进车,关上车门。

小车到法院门口停下,老羊倌下车后手足无措,正不知对司机说什么好,小车却一溜烟不见踪影。刚进门,守门的老头从门房出来:“老哥,找谁?”老羊倌说是告状。老头一指:“一楼楼口有咨询处,你去打听。”老羊倌到了楼口,找到接待室,一位女法官问他来干什么。老羊倌说告儿子。女法官一笑:“告谁也罢,你的诉状呢?”老羊倌慌了:“谁写状子呀!我说你们听不就得了?”女法官有点不耐烦:“这是法律程序,现在是法制社会,按照……”老羊倌听不懂女法官眉飞色舞的讲解,唯一能懂的就是写状子。无纸难告状,出来再说。到大门口,传达室老头还在,“老哥,怎么这么快?”

一声“老哥”使老羊倌顿觉温暖,激动万分的“老哥”快步迎上去,抓住老头的手,诉起心中的苦水:养了二百四十只羊,和大儿子住,小儿子尚未娶妻,在外打工。不料被大儿子和媳妇一脚踢出门,只分给三十只羊。自己咽不下这口气,何况小儿子的事还没办了,任务没完成,只好来告状。好不容易找到地方,却还要状子。见都没见过状子,上哪弄去?老头一听:“老哥,这不容易?街上有专门替人写状子的,花十头八块,就弄来了,出了门,一直往下走,到十字口,就在路边小摊上。”老羊倌谢过把门老头,照他说的,果然找到了地方。

写状子的也是个老头,戴一副老花镜。老头耐心地听完老羊倌诉说,竟拍案而起:“天下竟有这等忤逆不孝狼心狗肺之人。老哥,我分文不收,保你一纸诉状打赢官司。不是吹,我在县城写状子可是出了名的!”说完略一沉思,铺展纸张,奋笔疾书。老羊倌激动而虔诚地蹲在一边。三根烟工夫,老头写好。老羊倌小心翼翼地折起来,装进口袋,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,双手捧送。老头却死活不收,老羊倌无奈,谢过之后,脚下生风,直奔法院。

女法官接过状子:“还写得不错,过两天我们就来调查处理。”老羊倌一听不错,就像吃了颗定心丸,赶忙出来赶车,就一趟车,错过了还得住店,花不少钱哩。赶到车站一打听,车还没到,顿觉奔波半天,早己饥肠辘辘,从褡裢中掏出馒头啃嚼起来。

告状回来,老羊倌每天总向村口张望,盼望法院的车出现。但好几天过去了,老羊倌望眼欲穿,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。莫非白跑一趟?老羊倌不免犯起疑惑。一天,一辆乳白色小车在村口停了下来,老羊倌老远看见,心中一喜,或许真是法院的,车却停下不走。只见从车上下来五六个人,转到车后推车。看来车搁到冰窟窿里了,老羊倌心里嘀咕:我总不能看红火不管吧?人家辛辛苦苦,冷冬寒月,大老远地来还不是为了我?想想,多不易呀。这样想着,老羊倌忙喊了几个人去帮着推车。

他们扛着铁镐铁锹,风风火火,一路小跑。到跟前一看,老羊倌顿觉心中被浇了一盆水一样,凉了半截。原来是广播局的,听车上的人说是来查那个“锅”的。老羊倌一听气炸了肺,农民看不上电视没人过问,自己掏钱买个“锅”,你们又放不过,还说那是国家的什么“资源”,谁见了?又不是煤呀什么的。其他人也犯了嘀咕,走也不是帮也不是。广播局的不明个中缘由,以为是专门帮自己忙来的,脸上堆着笑,胖头头掏出一盒烟:“来,大爷,先抽支烟再推。”说着每人敬一支。众人推辞不过,点起烟,受宠若惊的样子。看在高档烟份上,连刨带推,不一会把车推了出来,小车一溜烟进了村。大伙也便回去,老羊倌竟没感到好烟是啥滋味,垂头丧气地走:人家来收乡亲的钱,还帮人家推车,到底是干了好事还是坏事?怎么搞不清楚。

盼星星,盼月亮,老羊倌终于盼来了法官。

三名法官来调查取证。小车停在村口打听老羊倌的家,正好碰上老羊倌的侄子,侄子一听是法院的,热情地招呼到老羊倌家。老羊倌正在喂羊,法官们突然光临,倒使他手足无措。直到侄子将客人请进屋才回过神来,他抖抖索索从抽屉取出一盒金城烟,拆了半天也未拆开,侄子见状,赶忙接过麻利地拆开,抽出烟敬上,法官们迟疑之后才用懒洋洋的手指夹住,点燃。象征性地抽了一口,不约而同地又掐灭,扔在地上,狠狠地踩了一脚,像踩死一只臭虫。老羊倌心头一揪:不抽放下,好端端地糟蹋干啥?烟丝掺在旱烟中,自己还能抽。

头儿开口了,却先不提官司,唱起赞歌来了:“老汉真是好羊倌,喂的羊膘肥体壮,怕是县太爷们也没吃过这么好的羊。”老羊倌一听,心里热乎起来,难为情地谦虚几句。侄子却拉了拉他的衣襟,走出门外。老羊倌跟着出来。侄子低声说:“三爹,看来得豁一只羯羊。”老羊倌如坠云雾:“你说啥来?”侄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:“就你这态度能打赢官司?听不出人家的意思,有些庄稼人都不抽你的‘黄牌’,人家是啥人?听话听音,聪明人不可细提,懵懂人摆上半席,你以为人家真心夸你的羊喂得好呀?那叫旁敲侧击!”

老羊倌一听,心头腾起无名之火。不是自己不明白,而是这世界变化太快。这成啥世道了。不杀吧,还指望赢了官司完任务呢,只要给小儿子的任务完了,死也没牵挂;杀吧,既舍不得又不愿意。思来思去,还是听侄子的,年轻人脑子活络,能把握好火候的,打雁也不得一把秕谷子吗?

看来胖法官的赞歌是发自内心的。一大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端上桌,便被风卷残云,一扫而光。老羊倌和侄子只是象征性地啃几口。老羊倌能咽下去吗?嗓子里卡了骨头般难受。虽说羊倌养羊,但羊倌对羊的感情简直比自己孩子还要近,从不杀羊吃,偶尔有病死或摔死的羊才能轮上羊倌吃。

侄子不失时机地取出好烟好酒,敬了酒,客人们自己猜起拳来。老羊倌和侄子一旁看热闹,斟酒倒茶。老羊倌不知不觉中跑了神,想起杀羊的情景,心被鞭子抽了一般难受。瓶中的酒似乎就是鲜红的羊血,一杯杯流进法官的口中,也缓缓流进他隐隐作痛的心中。

两瓶酒喝过,头儿把沾满酒气的油嘴一抹:“老汉,好了,你的事我们将认真调查取证,妥善处理的。”老羊倌竞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。侄子赶忙笑脸送客,顺便送上一大堆感激之类的客套话。

法官们又去儿子家了解情况,老羊倌心里忽悠忽悠荡起了秋千,站在门口,任冷风直钻裤腿,呆呆地望着河对岸儿子的家门口,等着、想着……

终于熬到天色微暗,儿子门口才有了动静。老羊倌的心里咯噔一下:儿子和媳妇进进出出,抬了三次尼龙袋,里面沉甸甸地不知装什么。尼龙袋塞进小车后仓,法官们钻进小车,儿子猴窜屁颠地打招呼,小车一冒烟,转眼不见了。

老羊倌犯了疑惑:莫非装的也是……但很快又为自己的傻想感到惭愧:人家不是表示的明明白白吗?难道他们真会像别人乱说的那样:吃了原告吃被告?不可能!事情还未弄清楚,自己怎么就胡乱猜疑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?真是的!先睡个安稳觉再说,今天是多好的兆头啊!

第二天早上,老羊倌把羊赶到对面山上。因为冬天,不必跟着羊,也不必担心羊吃庄稼,只要到中午转着看看就行。他又拔了捆芨芨草,回来编背斗。尚未走到人们经常聚焦的小卖部前,他就听到人声喧闹,比往日热闹非凡。走近一点,他才听清嚷得最凶的是儿子。老羊倌不由驻足细听。不听则已,一听真是气炸了肺!这个狗娘养的,竟在吹打官司的事:我老爹毕竟是老脑筋,跟不上趟了。他还做美梦啊!法院的人就欠一顿手抓羊肉?人家胃口可是无底洞,就凭一只羊两瓶酒填得满?没门!众人一片附合,接着是一阵放肆刺耳的笑声。人群中又有人让儿子继续讲他的手段,这小子接着炫耀:“法官们问我为什么侵占老爹的羊,我说老子的就是儿子的,人老了放几百只羊不容易,放几十只就够了,我这不是体谅老人的苦处?法院的人一笑,我便好说歹说,三下五除二,挑着杀了三只大羯羊,让他们过年尝尝。他们推辞一番,我硬抬进车仓,他们说年过罢再说。这不,法院能把我怎样?大不了再分几只给老爹。舍不得孩子,能套得下狼?就老爹那寒酸样,能打赢官司?”话音未落,又是一阵放肆而刺耳的笑声直冲耳膜。

老羊倌只觉头里嗡地一下,天旋地转……

老羊倌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,老伴看他有些异常,赶忙倒一碗热茶,老羊倌喝上几口,才觉精神了些。接着便咬牙切齿地向老伴讲述了刚才的一切,又狠狠地说:“这个畜生,良心都喂了狗,丢人害臊不知耻,羞死先人不说,还在外面吹牛皮!老子豁出去了,我不信花光这几十只羊,还打不赢这场官司!”老伴劝他先消消气,他却又把火泄在老伴身上:“你以为他是你儿子,你就偏向着他说话?那是狗娘养的!我就是争口气,也和他斗到底!成什么世道了,霸占老子的羊不说,还把老子当苕子看待。你还把老子看扁了。老子还背上猪头找不着庙门?骑驴看唱本,走着瞧!”

老伴呜呜哭着:“你就忍了吧!一开头我就说,不怕人笑话也要看面子,他再坏,也是咱们身上掉下的肉呀!又不是……”老羊倌早己不耐烦:“吃的灯蕊草,放屁倒轻巧。忍了?老子能忍得了?他不在旁人跟前埋汰老子,老子或许还忍得了!”老伴哭得更起劲了。老羊倌手一挥:“你嚎什么丧?老子还没死哪!”手一甩,披上棉袄出了门。

老伴着了慌,哭也不敢哭了,赶紧追出来,抓住衣襟不放。老羊倌嘿地一笑:“你放心,老子还不想死,我看羊去。”老伴这才放了心,松开手。老羊倌又气又笑,顺手提起鞭子,出了庄门。

老羊倌气呼呼地来到山坡。羊儿悠闲地或啃草或晒太阳,老羊倌点了点羊够数,就顺势躺在山坡上。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,老羊倌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法院的人来处理,儿子得意地望着他。他正忐忑不安地等着,却听见法官宣布另外二百多只羊也归他,他高高兴兴地去赶羊,儿子却硬是不让赶,他说臭小子连法官的话你也不听?儿子一把将他推倒在地,说你别做梦了……

老羊倌睁开眼睛,迷茫四顾,眼前还是那几十只羊,原来真的做了梦,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。

旁边却蹲着另一个老羊倌张老汉。老汉正抽着旱烟,笑眯眯地望着他,见他醒来,张老汉笑着说:“刚才做梦娶媳妇吧!我看你睡着还笑,便推了一把,搅了你的好事吧?”

老羊倌长叹一声:“唉,眼看被气死了,还有你说的好事?”

张老汉见状,便关切地询问。两人风雨几十载,从生产队放羊到现在,虽不在一个村上,情份却深。老羊倌眼圈一湿,几颗浑浊的老泪滚落下来,伤心地诉说起来……

听完老羊倌的诉说,张老汉一口一口地抽着烟。半响,才沉重地叹息一声:“唉,老哥,依我看这事你不要争气,还是算了吧……”“算了?”老羊倌死死地盯着张老汉,“你没说给我打打气,鼓鼓劲,反倒说起丧气话来。算了,我能咽下这口气吗?”

张老汉摇摇头,青筋毕露:“我怎么不气?可你想过吗?你跟谁争气?争过来争过去不就是钱?再说老子告儿子,较上劲了,你杀一只,儿子三只;你杀三只,儿子又不得出五只六只?这样拉锯,归根结底,羊毛出在羊身上,自己的拳头捣在自己的眼窝上,何苦呢?手心手背都是肉,你打官司,还是不为了小儿子?儿子再不是人,也是你养的,想开些。好好商量着办,动不动打官司动官,就算打赢官司,你能高兴起来?我看这样吧,我找些人好好开导开导你儿子。”老羊倌一听,心里翻开了锅,自从打官司以来的一幕幕,又放电影似的接连闪现。沉思良久,悲苦地长叹一声:“你说的何尝不是……”

老羊倌撤诉了,消息在村子传开,成了人们关心的“焦点访谈”。当有人问起撤诉的原因时,他只是笑而不谈,嘴角浮起一丝苦涩。

没过多久,儿子去向老羊倌认错,却被老羊倌轰了出去。后来儿子又请上村干部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,再次登门。老羊倌终于有了动摇,和儿子又过到了一块。羊的队伍又壮大了,老羊倌每天赶着它们浩浩荡荡,向山上进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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