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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云】晨光熹微(小说)

日期:2022-4-30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我一直是行走在黑夜里的孩子,一直在黑暗中流离失所,找不到前行的路。然而,当有一天,我遇见了晨光,我才明白,原来我也是天使。哪怕晨光熹微,有光的地方,就会让我学会飞翔。――题记

清晨,一缕晨光斜斜地穿过云层,透过高大的香樟树的缝隙,在我的脸上投下斑斑驳驳。我几乎是反射性的抬起冰凉的双手,试图挡住眼前的那片斑驳。于是,我干脆紧闭了双眼,并不去理会这秋日暖阳的热情。

昨夜,又依偎着这棵香樟度了一夜,夜风凉薄,凄冷萧寂,我的身体似已被冻得麻木。我就是这样在黑暗中行走的孤单的人儿,被黑色所包围,我看到的,只是铺天盖地的黑,没有了其他颜色。我觉得自己就是行走在这世间的孤单的木偶,没有前路,没有未来。

我揉揉钝痛的双脚,站起身来,靠在操场的香樟树下,远处的天空已渐渐泛白,红色的晨光已开始显露,太阳自地平线升起。这样的清晨,是如此的凉薄又熟悉,我已记不清我走过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了。或许三年,或许五年,抑或更多?

不是记不起,而是不想去回忆,那些曾亲身经历过的伤痛,就是被锁在心里的那个禁忌,不敢去触碰。但是不去触碰,不代表它就不存在,它会在不经意间跳脱出来,刺你一下,那一下,很痛很痛,痛到你在不痛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疼痛的感觉。

犹记得,七岁那年的那一场痛,那是所有噩梦的开始吧!那一刻的痛苦,是想忘也无法忘却的,已在心中深深铭刻,蜿蜒成伤,最终成了一道永久的烙印。那一年的那一天,热爱音乐的我参加了市里举办的歌唱大赛,一直梦想着站上舞台,我要把梦想编织完美。于是,那个阳光明媚、黄菊灿烂的秋日里,爸妈开着车去为我加油。山里的公路上下都是悬崖峭壁,车子经过一个路口时,石头一下子垮了下来,车子撞过栅栏掉下悬崖,满地的黄菊花,被染成了另一种颜色。

当我惊慌失措地被带去事故现场时,入目一片,是触目惊心的红,红的刺眼,红的令人心碎。我听见了周围亲友们的哭喊声、哀嚎声,以及四面而来的同情的眼神。然而,我没有哭,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,我的世界一片荒芜,我看不到一丝光亮,我的脑海里,只有满片满片的鲜红,我像溺水的孩子放弃挣扎,任其沉沦。

终于,那些同情的眼神转而诧异,他们用看怪物的眼光瞧着我:“孩子,你怎么不哭呢?你父母,他们……唉!”说罢,用衣角揩揩眼泪,继续啜泣。说真的,看着他们的样子,我真想怀疑他们在装模做样。

难过?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不难过呢?眼泪,就能代表什么吗?谁曾看到,我的心在流血流泪呢?爸妈因我而去,我真的真的好责备自己!我感觉到了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,光亮是渐渐离我远去了吧!伴着爸妈的离开,从此以后,那些明媚的阳光,在我的世界黯然落幕。

而记忆中那永远鲜明的是,那被染的一片触目惊心的黄菊,仍旧在秋风中摇曳着。

后来的日子,我便开始习惯了在黑夜中独自行走,和夜风为伴,和影子为伴,和所有的我的悲哀我的落寞我的不敢触碰的梦想为伴。

寄人篱下的日子里,几多惆怅几多酸楚,那些道不出的痛都被深深地藏于心底,狠狠地被记忆凌迟。我感觉自己像个被人丢弃的木偶,辗转于这个凉薄的世间,再也没有了快乐与幸福。

当然,所有的痛开始于七岁那年,却绵延了我走过的这些年,一直是……它会让你痛到缩成一团,痛到无法呼吸。

那是个晨光熹微的早晨,我安静地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上任思绪飘飞。阳光清浅地抚过了我的脸颊,我反射性的拿手挡了挡,还顺便退去了阳光照不进的角落。自从爸妈离开后,我就开始抵触阳光了,于我而言,它太明媚,似能看穿我细碎的忧伤,我不敢靠近,不愿触碰,便只好用逃避来麻醉自己。

年轻的女老师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走进教室,告诉我们:“同学们,这次学校的文艺汇演我们班要出一个节目,我给大家定了,就来个大合唱,希望大家积极参加。”

唱歌?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,那道伤疤似被人狠狠地揭起,流出鲜红的血,鲜红的血……和当年被染红的黄菊一样的触目惊心。自打那场意外后,我再也不愿提起这个梦想了,尽管它的种子已在心中悄悄生根发芽,然而我不再奢求它会开花了,我真的害怕!是因为痛得越深,逃避得越远吧。

“林晓远,这次合唱你也要参加!”老师说得不容置喙。这个“也”字,道出了我多年的孤独黑暗的旅程,我早已习惯从一处黑暗挪向另一处,然而,从未再回到过光亮中。我是只孤单的木偶,徘徊在阴暗的边缘。于是,我用倔强的眼神望向老师,是在询问:您确定要我参加吗?但我是不会参加的!

年轻的女老师眼里写满诧异,她脸颊涨红,有些愤怒了……她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骂,一句接一句。然而,我似乎什么也没听到,依旧倔强地望着她。终于,她彻底愤怒的爆发了,那一刻,我并不觉得害怕,反而是一种释然,我不敢想,那是不是因为我成功的逃避了,那个深埋着的不敢触碰的梦想。

女老师开始来拖我的桌子了,而那是奶奶生前用微薄的卖菜收入给我买的。“林晓远,你今后就不要再来了,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,真是……像你这样没人养的孩子,又孤僻,又固执,我看我没那个本事教好你,你也学不好……”我仍倔强的看着她,沉默不语,双手却反射性的护住桌子,用小小的身体压在上面,不让她来动。那时的我,就一直维持着那个滑稽可笑的动作,一直到连女老师也无可奈何,气得扬长而去,一直到夜幕降临……

我一把拽起书包,融入浓重的夜色中,在操场无人的角落里坐下,终于忍不住哭了。也是,只有等到夜阑人静,等到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,我才敢放肆地哭,这样,也不会有人,瞧见我眼角的泪和心底的痛。

微凉的月色流泻了一地,投下点点斑驳的树影,又是一个凉薄的夜呵。寒冷的夜风穿过我的身体,将我从回忆中抽离。我蜷缩着身体坐了下来,小声地啜泣。我把目光投注于无边的黑暗里,有那么一瞬间,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:这样活着,有什么意义?不如结束吧,结束生命,结束这无际的黑色世界。我厌倦了这个凉薄冷漠的尘世!

一阵阵夜风从我身上拂过,我仿佛听到它的召唤:不如结束吧!再也不会有痛苦,再也不会有寒冷,再也不会有嘲讽,再也不会……

呵,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小刀,闭上眼睛,狠心地在手腕上划下一道……

我看到有红色的液体自伤口处流出,鲜红,鲜红的,一滴滴落在地上,然后被黑夜所掩埋,它安静而热烈地滴落着,那是生命在消逝的节奏吗?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是吧!这或许是挺好的选择!

时间在回忆里穿梭前行,触目的红已融入这暗无边际的黑暗里。我若就此死去,相信也没人会知道吧!原来,我一直是被遗弃在孤寒世间的一只木偶,从过往到今昔,一遍遍在脑海中过滤。

那些仅有的一段父母陪伴的童年快乐时光,早已让我穷尽一生去回味,太多的美好,让人不忍触碰。甚至有时候,我会觉得,那是一个梦,一个只存在于天堂的美梦。还有,那时童年追逐过的梦想呢!它早已被我种在心上了,它是一道伤,一个结,它是不能触碰的地方。

然,我并没有在流血中静静死去,只是流了血而已。原来,我只是划破了手腕上的皮,并未伤及要害。我苦笑着,难道上天还不想看我离开这凉薄的人世吗?我这些年的黑暗旅程还要继续吗?呵,既然如此,那就拼命的活着,好好的活着!

我扯掉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包扎起伤口,起身,在黑夜里踽踽独行。路上一排排的树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像面目狰狞的魔鬼,和着萧瑟的风张牙舞爪。但是,我可以熟视无睹,走惯了黑夜,还怕遇见魔鬼吗?

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远,我竟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海边。真的,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海,虽然是在黑夜中,海面是看不清的,但是我仍能感觉到它的无垠与阔大。耳畔是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,像极了生命的吟唱,这么博大而壮美的海,我真得为之动容。流离世间这么久,心已被封锁,再也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,这一刻,我却有点―感谢起生命了。在黑暗中流离失所,渐渐麻木的心,在这一瞬,却有些释然。

我说过,我讨厌阳光,因为它让我的自卑,我的落寞无所遁形。它让我记起那个黄菊被染红的日子,它让我感觉到我的梦想破碎成殇。

就这样,静静伫立在海边,尽管海风裹挟着冷意扑面而来,我却丝毫不为所动。刹那,海面上的第一缕晨光划破天空,泛着微微光亮,像是一场盛宴的开端,虽不耀眼,却摄人心神。这一次,我竟然忘了挡住眼前的那片晨光,我是真的被这种美震撼了,甚至,忘记了日复一日的悲伤。

不远处,我看见一对年迈的夫妻手挽着手,坐在海滩的椅子上,静静观望着这一场海上日出。他们的样貌我虽看不真切,但我认为那一定是幸福慈祥的一对老伴儿吧!他们就这样静默无言,沐浴在晨光之中,苍苍白发在海风中轻扬,确实是一幅美得生动的画面。

我的眼眶湿润了。这么些年,我把自己年轻的生命过的如此颓废,我宁愿活在黑暗里,做只孤单的木偶,也没能感受到这样美好的晨光。我在凉薄的时光中独自过活,少了父母的陪伴,便一直孤单的赴这场生命的约,哪怕前方深不见底,哪怕摔得遍体鳞伤,依旧孤单的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中。

然而,却有和我相反的人,就像那对老夫妻,即便生命走到了尽头,也要热爱这个世界,赏尽生命沿途的风景。我想,虽然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伤痛早已在心口结痂,蜿蜒出来的疤痕也一直停留在那。但是,或许我也应该试着走在晨光下,晾晒出那些伤痛,让阳光来抚平那些深刻的疼。

我迎风张开双臂,拥抱大海,任海风拂乱我的发丝,任海浪冲刷我的双脚,任晨光将我笼罩,我不想再这样活着了,我想要自由开心地走下去。

“就算整个世界把我抛弃

而至少快乐伤心我自己决定

所以我说

就让它去

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

有什么了不起”

这一刻,我终于放下,用生涩的音唱起了这首歌,我终于开始明白,在成长的过程中,那些刻骨铭心的痛都会过去的,若是不再执着于过去,若是勇敢向前,人生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?

我决定去远方,去追逐少时的梦,亲爱的爸妈,我愿你们在另一个地方安好,我会向你们证明,我会好好活着,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。

远方的天空已渐白,微凉的海风依旧轻轻吹着,晨光安静而和暖。我终于要离开了,开始了另一段新的征程,关于梦想,关于未来的路……

不知何时,海水渐渐退去浅滩,在阳光的映照下,浅滩上的一行字熠熠生辉:如果我能飞翔,请记得我是用两只受伤的翅膀,驾驭最初的梦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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